第26章_最后一只瓢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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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爸!”

  莫如风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身冷汗,他没伸手擦掉眼角的湿润,看着天花板愣怔了许久才辨明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爸爸在和他一起挖着花园的泥沙,这是梦境,爸爸死了很多年了,这是现实。

  这是病房,应该是山脚下那家小医院,房间看起来很简陋,里边的设备很旧,但能看得出来,这已经是这家医院里很好的病房了。

  明明病房里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可他靠坐起来时,却发现他的身边还是有温度的,昨晚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他突然想起什么,白着脸给金祁发了个信息。

  【阿姨还好吗?】

  金祁似乎没想到莫如风会给他发短信,看到的瞬间就发了回来。

  【还是良性的,已经割除了,小风有好好吃饭吗?】

  莫如风看着屏幕上那几个字,心里顿时凉的透彻,金祁回家了,他居然忘了金祁已经回家了,那昨晚的那个人.....

  “我们..回家了。”

  他想起这一句,嘴角嗡动。

  季然……

  莫如风的手在发抖,他蛮力地将两只手合在一起攥成拳头,却依旧不能做到叫它们安静平和下来。

  被季然看到了,吐得昏天黑地,像一只狗一样的样子被他看到了,晕的迷迷糊糊,却清楚地怀念着从前的样子也被他看到了。

  狼狈看到了,心底的东西也被看到了。

  他觉得痛苦,也无法忍受,离开季然的那一日,他已经做过诀别了,他问那多余的一句,若季然说他记得,他便走的安然,若季然说不记得,他便走的释然。

  怎么都是要走的。

  可如今算什么,如今算什么,季然后悔了,季然回过头了,回头看到一个可怜的、凄惨的、疯掉的莫如风,然后懊恼,然后悲痛,想把从前细数一边,想把将来提上日程。

  可莫如风不想走了啊,是他的错也好,是误会也罢,他们的结局早就定了,在季然把他当做床伴贯穿在那件房子的那天起,到季然头也不回地说不记得那天止,已经画上句号了。

  账还清了,情也尽了。

  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本就该活到父亲去世的那天,却生生熬到了现在,只不过想多看两眼那个人,如今也看够了。

  季然有情人,有事业,将来会有家人。

  季然的世界其实不需要他,从八岁那年起就不需要。

  莫如风捂住了脸。

  那个雨天,那个树洞,那只瓢虫,都是错的,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怎么会固执于一个假的,固执了这么多年。

  他觉得他悲哀地活该。

  “醒了吗?”

  莫如风擦干泪,抬头看到直接推门入室的护士,问她:“...我一个人来的吗?”

  “肯....是,路人送过来的,看你没事就走了。”护士改口的时候把手里的温度计转了一圈,莫如风觉得似曾相识,曾经他说谎的时候,也是这样喜欢把手里的东西转一圈。

  “还难受吗?”护士拿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又解开衣领把温度计夹到他腋下,他才发现自己脖子上被包扎了。

  七星瓢虫也被发现了,最后一只了,也不存在了。

  “不难受,我的衣服在沙发上,你可以帮我缴一下医药费吗?”

  护士准备着往新的吊瓶里兑药,一边把针剂注射到吊瓶里,一边说:“不必,已经缴过了。”

  果然。

  酒精棉擦着手背,细细的针扎了进去,如今不知为何手上的血管变得很明显,护士正拿输液贴固定,莫如风忽然低头笑:“这年头路人真善良,都能帮我缴费。”

  护士手下一晃,输液贴歪了,针滚了,她按着针头把它从皮下拔出来,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扎了进去,莫如风觉得这次没有上次扎的疼,大概是已经疼过一次了,所以适应了。

  夹在腋下的温度计被取出来,护士碰到他的肌肤时感觉碰到了一丝湿意。

  怎么出汗成这样,很热吗?她穿着长袖长裤毫无知觉。

  “度,降了。”

  “谢谢。”

  “对了,昨晚你来的时候正碰上你的主治大夫下班,你烧糊涂了,做了检查估计也没意识,血今早在你睡着的时候抽的,前边拿去化验了,结果等下出来了就和检查报告一起送去梁大夫那里,等大夫看完了会过来通知你。”

  “好。”

  其实他想说不必了,检查出什么来都是没必要的,在我看来没意义。

  可他看着这个年轻的护士很认真,真的很认真,输液贴都在一条一条从左往右慢慢贴,他便没说了。

  任何认真的人,都该被认真对待。

  护士调了吊瓶的滴液速度,端着盘子跟他吩咐,“这瓶得空腹挂,等你挂完了就可以吃早餐了。”

  “谢谢。”

  护士关上了门,走到了走廊尽头,那里有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帅气男人,剑眉朗目挺鼻薄唇。

  只是背影看起来很寂寞,像是走在黑夜里的不归人。

  “他醒了,但我好像没能完成你的嘱托,他猜出来了。”

  男人的眉皱起来,眼睛里黑的像断崖海底的隧道,可即使皱着眉,他也那样好看,像挡去了一隅的月光。

  “去买点吃的吧,医院里食堂我都吃不下,门口的就是赚黑钱的,走出门去右转,到一个十字时越过那条街,在一盏蝴蝶造型的花艺后有一家粥店,那里的早餐很清淡,也很好吃。”

  “谢谢。”

  男人道谢后走远,护士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黑夜还没过去。

  “梁大夫。”护士敲了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果然听到里边那位叹息一声。

  “学不会问我一句‘我可以进来吗?’,是吗?”

  “哎呦,您就别计较了,医院里随时突发状况,谁还等你一句进来啊。万一碰到个大出血的,你是出还是不出,况且我敲了门,给您警告了,您干什么自己赶紧收着就行。”

  梁大夫瞥他一眼,“我能干什么?”

  “所以啊,问那句干什么?”

  梁大夫无语。

  桌上的保温杯里飘着几颗红过了头的枸杞,手机播放着今日的小道新闻,护士看了一眼,挺新鲜的。

  季氏集团的千金失踪了,之前曾失足流产,但未有婚约,在家养伤时又突然遭遇了毁容,但拒向警方交谈关于其遭遇袭击之事。

  后来又不知怎么扯出来八年前季家三小姐被迫害的案子,最后居然锁定季氏大小姐为此案件的真正嫌疑人。

  “季氏....有印象,那年的新闻,父母去机场接孩子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双亡,而在家的女儿也因为被领居家小孩哄骗出门遭了迫害,一家五口死了三个,真的惨极了,当时我们谈了好久,还以为是天灾人祸,结果是这大小姐策划的吗?”

  护士啧啧称奇,“她图什么啊,家全人全的不好吗?”

  梁大夫手举着杯子,吹开枸杞喝了一口,枸杞又瞬间飘回嘴边了,还嚼进去一颗,他干脆动了动牙咬碎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安知鱼之饿。”

  “啊,又开始了是吧,人心啊,世道啊,善恶啊,今天准备讲什么?”

  梁大夫摇摇头,“256床病人醒了吗?”

  护士指了指桌面上,“您别光顾着喝茶行吗?我之前叫小刘送这化验单过来的时候都说了人醒了,您看过了吗?”

  梁大夫戴着眼镜的眼睛在那张报告单上定格,然后从放着大红色鸳鸯刺绣坐垫的板凳上起身,鸳鸯被坐的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断了脖子。

  “去趟病房。”

  莫如风在看窗外,医院可能没钱请工人了,窗子脏的很,雨点泥点甚至鸟屎都粘在上面,窗外却开着几株坚强的油菜花,任根子埋在被塑料袋纸尿布等垃圾覆盖的土地上。

  甚至还吸取着某个躯体的力量,他听过班里的胖子讲鬼故事,说每个医院附近的花朵下,都有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所以花朵才会茁壮成长。

  他倒是觉得挺好,人死了不过一把烂泥,能供养个什么帮助个什么,倒是给自己积阴德了。

  梁大夫敲了敲门就直接进去了,护士跟在身后吐了吐舌头。

  “身体各方面有哪里不舒服吗?”

  莫如风坐的端正了些,大概戴着眼镜的人总和教导主任一样有威慑力。

  “没有,挺好。”

  “你的家人在吗?”

  护士差带你脱口而出买早餐去了,生生咬住了舌头,那人不让说。

  莫如风摇摇头,“一个人。”

  “那要通知你的家人过来吗?”

  莫如风觉得这种对话开头就是山雨欲来,但却觉得轻松。

  “我是孤儿。”

  梁大夫推了下眼镜,像无情的宣判者,“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希望你听完后冷静些。”

  “啊,你说。”

  “经过检验,初步发现你得了咽喉癌。”

  他想断个句,看病人再决定接下来讲哪些省哪些,可他发现那个病人根本没在看他,他甚至觉得那个病人根本没在听他说话,他在看着窗外,那里有几株明艳的油菜花。

  “莫如风。”

  那位名叫莫如风的病人眼睛里像呈着什么希冀已久的东西,油菜花在风里飘荡,他浅浅地笑了,那颗虎牙像被海浪掀上沙滩的洁白贝壳,安心等着,等着下一次回到深不见底的海里去。

  “啊,知道了。”

  “谢谢。”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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