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_最后一只瓢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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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季然这些年早就学得喜怒不现于色,却总在遇上关于莫如风的事时不经意显露一二,脸上的表情变得难看,季灵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咬牙切齿,又幸灾乐祸,她像个性格分裂的人一样地咧着嘴添油加醋。

  “哥,在金祁的房子里睡了几天才出来,连衣服都换了,换做别人身上可能也没什么,但是偏偏是莫如风啊,金祁对莫如风是什么心思,你该比我清楚吧,那个夏天金祁来家里玩,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

  “滚出去。”

  季灵知道自己这一趟讨不好,但被季然冷着声骂滚出去实在叫她难以承受,想起季然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细数从小到大季然对她的态度,她心里难受的厉害。

  她一个季家大小姐,一年到头见季然的次数还没有一个床伴多,她说再多关于自己的事,季然左耳进右耳出,什么都无动于衷,但只要碰到跟莫如风有关的,他就能炸毛。

  喜怒哀乐,不管哪一个,起码都是用过心的。

  说季然恨莫如风,可恨这个东西不是跟爱时刻连着的吗?她有时宁可季然彻底把莫如风当做陌生人,不管不问各走各路,而不是现在这样,打着还债的旗号不知满足谁的心底暗处的欲望。

  她受了伤就把火撒在莫如风身上,说话的时候像受尽了天大的委屈,语气哀怨:“哥,你知道我今天这么早过来是为何事吗?”

  季然冷冷看着窗外不言,她便指着桌上一捧鲜花道:“我是来接你去墓前献花的,哥,今天是爸妈的结婚纪念日,你记得吗?”

  季灵看着季然喉结滚动,满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桌上那把百合在手里转着,冷笑不止。

  “你哪能记得啊,你早就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季然胳膊上的青筋骤起,季灵却抱着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的置气态度不肯罢休。

  “你什么也不记得!你甚至把爸妈和季言的死全忘了!”她看着季然冷笑,“你根本不在乎他们,因为你这个不孝子被贱人迷惑了心智,只知道跟自己的仇人在这件放着家人牌位的房子里无耻鬼混,过着荒淫无道的日子,你简直是枉为人子枉为兄长!”

  季然手里的水瓶刹那间擦着季灵耳边飞过,直直砸过去,哐啷一声,摆在茶几边上的一只玉扇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季灵双目圆睁,不敢相信。她从没想到季然会跟她动手,难过震惊之余还想要端着大小姐的谱子质问,却在还没喘匀呼吸的时候就被呼啸而来的季然掐着脖子压在沙发上。

  她猛然间对上季然那一双猩红的眼睛,里面那一瞬间滔天的恨意叫季灵心悸,止不住地发抖。

  季然沉着嗓子,死死盯着季灵问,像个困兽,又像个被误判了的罪人,是一只被逼退到墙角的狼。

  “你凭什么说我忘了他们?凭什么说我忘了仇恨?”

  季灵被季然掐着脖子,已经从刚才的震惊和心惊里恢复过来些许。

  “就凭你把莫如风养在这里,叫年少喜欢过的人给你暖床,金丝雀一样依靠着你长!家破人亡却有吃有喝有穿有住,他作为一个杀人犯过得难道不够安稳吗?你还想要怎样!”

  季然眼里像渗了血,他那如同恶鬼的气息从齿间舌端不断沁出来,冷冽地叫季灵一颤,她霎时有点害怕去看季然。

  “莫如风安稳?他如今变成那副样子,他安稳?”

  季灵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莫如风他爸手脚不干净进了监狱,进去三天脑溢血死了,公司破产欠了一堆烂债,若不是你拿着喝酒喝吐的钱往那无底坑里砸,脑筋抽了一样把可以放着死活不管的仇人赎回来还好吃好喝供着,莫如风现在大概已经在各位阔少手底下被轮流玩成破抹布了!哥,你觉得你们过得很苦吗?得不到莫如风的你和座位杀人犯的莫如风,你以为你们很痛苦吗?没有!你们过得很好,痛苦的只有死去的爸妈和妹妹,还有不被你待见的我!”

  “胡说!胡说八道!”季然怒吼,像被踩到了多年前就已经腐烂的尾巴,他掐着季灵,不知道在给谁解释,“我叫他还了!我叫他还了!他欠我们家的我没有头一天忘掉!这些年我从没叫他舒心过一天!”

  季然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心思被这个所谓的唯一的在世亲人一一戳穿,他恼羞成怒,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他只能掐着季灵的胳膊大声狡辩,却更显得心虚,因为季灵身后站的,是他的家庭。

  季灵觉得好笑,“你叫他还?折磨?报复?哥,你怕是忘了吧,是我拿着爸妈和妹妹的灵位跪在你面前求你清醒点,你才为了你那所谓的安心,所谓的抱歉,所谓的赎罪,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莫如风送出去。可就是把他送人,你送出去前却还要挑好对象,打着莫如风去了就不会再回来的心思把他送上别人的床。哥,你哪是叫他还,你是在给他找后路!”

  季然猛然低下头去,如今却是他不敢看季灵的眼睛,只是喃喃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李总上次给你发了那张季如风的照片,你下个礼拜就在生意上把他坑了,自己也丢了几百万。上次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仅剩一个的妹妹险些被张总手下弄死,又遇上张总点名要莫如风赔罪,你能送他去张总床上吗?”

  季灵越来越愤怒,愤怒到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冲着季然大叫:“你就是舍不得!你就是狼心狗肺!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死去的谁!”

  “不....没这样,我没这样,你别胡说......”

  季然渐渐后退,他像个干了坏事后被窥见到的小孩,那份被岁月沉淀被时局所逼而提早形成的冷淡忽然间无所适从,他感觉自己整个躯体无处安放。

  季灵说得胸口起伏,那股怒意和不甘越说就越觉得铭刻在心,她竟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她,只有她一个人是对的。

  “季然,你不觉得你真的很虚伪很无耻吗?你一边说着恨他,一边却永远都在最后关头收手,你下不去手,你对莫如风根本下不去狠手,你永远都留着那一份心软。可哥...”她说着,却哭起来,“心软是要有底线的,他是你的仇人啊,你还记得他这个身份吗?你这样对他,不觉得你愧对自己的家人吗?”

  季然的手紧紧握着季灵的脖子,却浑身无力,禁锢像张虚假的纸,没套住季灵,却捆住了他,他呼吸不畅,觉得身上发冷,觉得有好多眼睛在看他,好像爸妈和季言都在,就在他周围听着季灵的控诉,然后盯着他的后背,他的侧脸,他的眼,对着他哭,揪着他的衣角。

  “为什么不让说,哥,这些事不是你做的吗?你做这些的时候没有想过后果吗?是我逼你做的吗?你每次心疼莫如风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爸妈和季言吗?你半夜梦醒的时候不会去那件放着灵位的房间里哭吗?你有梦到过爸妈和季言吗?他们在你梦里喊过疼吗?你记不记得爸妈死前连最后一次拍好的结婚纪念照都没看上一眼?”

  “哥,你记不记得季言死的时候才十六岁,她是怎么死的,你需要我提醒一遍吗?莫如风为了给金...”

  “闭嘴!我他妈叫你闭嘴,我叫你闭嘴!给我闭嘴!”

  季然突然像被人掐住死穴一样大吼大叫,他浑身都在发抖,明明是他做错了,他却更像一个受害者。

  他像被注入了什么病毒,那些东西在他体内成结,后肆意横行在他的血管里,肝脏里,把他撕烂,让他腐朽。

  季然的怒火那样凶猛,季灵以为自己会被季然在暴怒下失控掐死,或者至少会被季然捂住嘴巴,可季然那么愤怒地扑下,却只捂住了她的一双眼。

  他像被雷雨天吓到的孩子,压着嗓子求她:“别说了,别说了,季灵,你别说了,求你了....”

  季灵只是想让他清醒,让他认清楚莫如风的定位,可当季然用那么悲痛的语调发出气息不稳的那句话,她自己却哭得厉害。

  温热的眼泪浸湿季然的手掌,季灵伸手紧紧抓住季然的手背,哭着问他:“哥,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她抱着季然还死死捂在她眼睛上的手,哀求一般,“你们从前不可能在一起,以后也不可能,他根本不喜欢你,也没爱过你,而你也不爱他了,你只是不甘心而已,想报复他却总想起从前,手下留情便演变成这种还爱着他的幻觉,你其实只是改不掉护着他的习惯。”

  季灵嗓子都哑了,“放弃吧,你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也别再管他的生死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算爸妈和季言求你了,我们不要他了,就我们一起过吧,哥,就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吧,爸妈和妹妹都在看着你啊,你不要让他们的灵魂在黄泉下还不得安宁。”

  季灵在沙发上哭了良久,久到季然把手从她眼睛上拿开的时候,她还以为天都黑了,眼睛熏得疼,等挡着光睁开,发现季然已经上楼了,那件放着牌位的屋子门被关上。

  她抽了包纸把眼泪擦干,打开包看了看手机,伸手出去,把一支百合的叶子掐破。

  莫如风到了门口的时候看到家门居然开着,以为季然出门忘锁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该庆幸还是该遗憾,他现在总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怒,味觉下降了,知觉好像也退化的厉害。

  “姐....”

  他推门进去就看见一位姑娘站在昏暗的楼梯上背对着他,白色的裙子,白色的鞋子,柔软黑亮的一头卷发,他忽然将那人看做季言。

  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四散开,他疯了一样跑上去抱她,他抱得用力,把不知因为什么情绪掉下的泪淌在那人的胳膊上,他颤着嗓音说,姐,我好想你。

  结果下一秒季灵就面无表情地转了过来,他惊讶地看着她,又落魄地喃喃道:“怎么会是你?”

  季灵笑了,脸上的笑阴险狡诈,带着十足的怨恨,莫如风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季灵突然尖叫了一声,就从楼梯上滚下去。

  “季灵!”

  莫如风连滚带爬追下去,踩空时头磕在台阶上磕出了血,他抬头看到了地板上自己的血,大脑便彻底短路,他手脚冰冷,忘了救人,也忘了离开,他只无措地抓着扶手躲在楼梯边,看着地上的季灵瑟瑟发抖。

  白色的裙子和无尽的血,他仿佛亲眼又看见了一遍季言的死,昏暗的巷子,白色的裙子,季言的哭泣,满地的浪迹,然后是高楼,然后是病床,然后是血水,他在那里两腿发抖,几次想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失了声。

  在灵位前跪着的季然从房间冲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季灵扭曲着身子躺在了地上,身下一滩的血把白裙染得红亮,望着他无声地叫着,哥,救我。

  季然被季灵白裙下的血刺痛了眼睛,那些脑海里亲眼见过的和靠描述想象出的画面来回循环。他做梦一样以为那里躺着的是他的季言,或者是他的妈妈,穿着白色的裙子,她们流着血,在喊疼,在喊他救他,不过几秒就永远闭上了眼睛,离开这个世界。

  他没听到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见到季言最后一面。

  他看着地上的白影化成粉末烟消云散,连句晚安也来不及说。

  昔日里撕心裂肺的疼袭上心头,他痛苦地望着莫如风,那人瘫坐在楼梯上,下意识地把手往背后藏。

  那是他犯错后的潜意识动作。

  那些被反复压盖又反复冒出的仇恨在那一瞬间便再无遮掩再无逃避地倾泻而出,将他笼罩,将他吞噬。

  他大步跨下,一把撕着莫如风的领子像要咬死绵羊的猎豹,将莫如风那颗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撕的粉碎,还榨成了汁,洒在他自以为是的骨灰上。

  季然颤着声问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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